精彩小说尽在书韵文苑! 手机版

您的位置 : 书韵文苑 > 悬疑灵异 > 蚀愿井_精选章节

精选章节
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20:04:12

一 井腥

心理咨询室的百叶窗缝隙透进城市傍晚的灰光,在程予安脸上切割出明暗的条纹。空气里残留着上一个病人——那个总是不停搓手的焦虑症男人——留下的廉价古龙水味,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,沉闷得让人窒息。

办公桌上摊开的最后一份档案,照片上的女孩笑容明媚,名叫李薇。她的主诉是反复梦见一口深井,井底有东西在模仿她的动作,甚至她的声音。程予安记得最后一次面谈,李薇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,死死抓住桌沿:“程医生,它说……它说等我掉下去,它就能出来了。你信我!你信我啊!”

程予安当时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语调是训练有素的平稳:“李薇,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。井通常象征深层的情绪或未被处理的创伤。我们上次谈到的童年溺水经历……”她试图引导对方回到认知疗法的框架内。

“不是创伤!是真的!”李薇猛地站起来,声音尖利,撞翻了椅子,“你根本不懂!你冷得像块冰!你听不见它在叫我吗?!”她指着程予安身后空无一物的墙壁,眼神涣散。

三天后,李薇从她租住的公寓顶楼一跃而下。手机里存着最后一条录像,镜头剧烈晃动,对准楼下渺小的街道,她的声音绝望而扭曲:“……程医生……你说得对……是我自己的问题……是我太脆弱了……你赢了……你赢了……”录像结束前几秒,她似乎对着镜头扯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,嘴唇无声地翕动,口型依稀是——“没心”。

“砰!”

程予安的思绪被粗暴打断。主任王明德肥胖的身体挤进办公室,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夹狠狠摔在她桌上,纸页飞散。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因愤怒而涨红。

“看看!好好看看!程予安!”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,“李薇家属把遗书和录像捅给媒体了!‘冷血得像具尸体’!‘没有人类感情’!你知道这标题多劲爆吗?!整个诊所的声誉都被你毁了!我们他妈是治病救人的地方,不是制造疯子的流水线!”

程予安的目光掠过散落的文件,上面有她清晰的照片和耸动的标题。她没有辩解,只是习惯性地、极其轻微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。那里没有任何皱纹,像精心打磨过的瓷器。她低头,摊开自己的掌心。细白的皮肤光滑平整,看不到一丝疤痕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在左手掌心靠近生命线的位置,曾经有一个小小的、月牙形的凹痕——那是童年时,母亲林琴在又一次歇斯底里的发作中,用指甲狠狠掐出来的。十年前,她用激光彻底祛除了它,连同那段被尖叫和自残阴影笼罩的记忆。

有些东西,埋得再深,也会从别的裂缝里钻出来,带着陈腐的腥气。

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,屏幕上跳动着“雾隐村-张村长”的字样。程予安犹豫了一瞬,在王明德“立刻收拾东西滚蛋”的咆哮声中,按下了接听键。

“喂?予安丫头?”一个苍老沙哑、带着浓重乡音的声音传来,背景音嘈杂,夹杂着金属敲击和模糊不清的哭嚎,“……你妈,林琴她……又出事了!”

程予安的心猛地一沉。

“张伯,她怎么了?”

“唉!造孽啊!”张村长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一种习以为常的无奈,“这回把自己反锁进老宅后院的猪圈里了!用铁链缠了好几圈!在里面又哭又嚎,拿头撞墙,血糊了一脸!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——‘井要吃了她!井要吃了她!’几个人都按不住!程医生啊,你读过大书,是明白人,但咱们雾隐村的事……你不懂。她这疯病,邪性!光靠城里那些洋药片怕是镇不住喽……得回来!得回来用老法子‘治’!”

“老法子?”程予安的声音冷了下去,职业本能让她捕捉到一丝不祥。

“哎呀,就是……就是请井仙娘娘看看,净净身,兴许就好了。”张村长含糊其辞,随即加重了语气,“丫头,不是吓唬你。你妈这次闹得凶,再这么下去,怕是要出人命!你是她亲闺女,不能不管啊!村里人都看着呢!”

手机那头,林琴凄厉的嚎叫声陡然拔高,穿透听筒,像一把生锈的锯子,狠狠锯在程予安的神经上——“别过来!别拉我下去!井里有东西!它在抓我的脚——!”

那声音扭曲变形,带着非人的恐惧,瞬间击穿了程予安用理性筑起的堤坝。她仿佛又回到了阴暗潮湿的老宅阁楼,蜷缩在角落,听着母亲用头撞门板的闷响和绝望的哭喊。掌心那个早已消失的月牙痕,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。

王明德的怒骂还在耳边,媒体的风暴即将来临,而电话那头,是来自血脉深渊的、无法逃避的呼唤——一个早已被她剥离的、名为“家”的泥潭。

“……知道了,张伯。”程予安的声音异常平静,甚至听不出任何波澜,“我明天就回去。”

挂了电话,她无视了王明德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脸,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自己桌上寥寥无几的私人物品。那本崭新的《DSM-5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》,被她轻轻放进了垃圾桶。

离开诊所时,暮色四合。城市的霓虹初上,却照不进她深潭般的眼底。她叫了一辆网约车,目的地是那个在地图上都几乎找不到标记的、名为“雾隐”的山村。

路途颠簸漫长。当车子终于驶离国道,拐进盘旋狭窄的山路时,空气变得阴冷潮湿。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,像一张巨大的、湿漉漉的裹尸布,缠绕着沉默的山峦和稀疏的林木。手机信号一格一格消失,最后只剩下刺眼的“无服务”。

村口那棵标志性的、虬枝盘结的老槐树在浓雾中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。树下,便是雾隐村的许愿井。

车子无法进村,程予安在村口下了车,拖着小行李箱,独自走向那口井。井台由粗糙的青石垒成,年代久远,布满了深绿色的苔藓。井沿上,刻痕累累——不是岁月风化的痕迹,而是一道道深深的、凌乱的抓痕,像是无数濒死之人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绝望印记。井口黑洞洞的,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淤泥和水生植物腐败的腥气,比她记忆中更浓烈、更令人作呕。

几个穿着灰扑扑棉袄的老人正蹲在井边不远处的石头上抽旱烟。昏黄的烟头在雾中明灭。当程予安走近时,他们浑浊的眼珠齐刷刷地转过来,盯着她,窃窃私语戛然而止,只剩下烟草燃烧的细微噼啪声。空气瞬间凝滞,带着一种审视和排斥的冰冷。

其中一个最为肥胖、脸上横肉堆积的老人咧开嘴,露出一口黑黄的、参差不齐的牙齿,声音像砂纸摩擦:“哟,这不是予安丫头吗?城里的大医生回来啦?”

程予安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,脚步未停。

“丫头,”胖老人提高了嗓门,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亲昵,“先去给井仙娘娘磕个头,上柱香吧!娘娘爱干净,讲究!外头回来的,身上沾着‘浊气’,得先磕个头,清清晦气,娘娘才肯保佑你家宅平安呐!”其他几个老人也跟着点头,浑浊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诡异光芒。

程予安仿佛没听见,高跟鞋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,发出清晰而冷漠的“嗒、嗒”声,节奏稳定得如同精密仪器。她目不斜视地走过井边,径直朝着村中老宅的方向。

身后,压抑的嘀咕声再次响起,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:

“瞧她那步子,跟拿尺子量过似的……真当自己是城里人了……”

“嗤,林琴当年刚嫁进来那会儿,不也这副清高样儿?走起路来像飘的……后来呢?还不是疯得学狗爬?在泥地里打滚,屎尿都……”

“嘘……小声点!井仙娘娘听着呢!她身上……味儿不对……”

那些恶意的、带着腐朽气息的低语,如同粘稠的泥浆,试图沾染她。程予安只是挺直了背脊,走得更快了些。行李箱轮子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发出单调的噪音,碾过那些无形的窥探。

老宅破败的木门虚掩着,像是怪兽张开的嘴。一股更浓烈的、混合着灰尘、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。

堂屋里光线昏暗,只有一支残烛摇曳着微弱的光。正对着门的供桌上,父亲程卫国的遗照静静地立在那里。照片是黑白的,父亲年轻的脸庞带着一丝书卷气,眼神温和。程予安记得这张照片,是她五岁时拍的。然而此刻,这张本该承载记忆的照片,却让程予安瞬间屏住了呼吸。

一股浓重的、潮湿的腐臭味,正源源不断地从相框里散发出来!那味道极其熟悉,和村口井边的气味如出一辙,甚至更加浓烈刺鼻。相框玻璃上,似乎还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汽。

更让她血液几乎凝固的是,供桌旁那张老旧的红木圈椅上,端坐着一个身影。

林琴。

她的母亲。

她本应被锁在某个地方,本应疯癫狂躁。但此刻,她却坐得笔直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蓝布褂子,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的髻。脸上没有癫狂,没有眼泪,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。烛光在她深陷的眼窝和刻满皱纹的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,让她看起来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蜡像。

屋子里静得可怕,只有烛芯燃烧的细微声响。

程予安站在门口,行李箱的轮子声消失了。她看着母亲,母亲也看着她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和诡异的宁静。

“你回来了。”林琴开口了,声音嘶哑干涩,像是很久没有说话,又像是砂纸磨过骨头,带着一种非人的冷漠。

程予安没有回答,她的目光紧紧锁在母亲放在膝盖上的双手,以及那异常宽大的袖口。

林琴缓缓抬起眼皮,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母亲的情感,只有一片死寂的、深不见底的寒潭。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,形成一个僵硬而扭曲的弧度,像是在模仿一个笑容,却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。

“我算着日子,”林琴的声音如同钝刀刮过腐朽的木头,“你该到‘那时候’了。”

“什么时候?”程予安的声音很稳,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心脏在胸腔里撞击着肋骨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那股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,源头似乎就在母亲身上。

林琴没有直接回答。她微微侧过头,浑浊的目光像探针一样在程予安身上逡巡,从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,到剪裁合体的米色风衣,再到脚上那双沾了点泥泞却依旧锃亮的黑色高跟鞋。那眼神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思念,没有对女儿的关心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近乎评估的审视,像是在看一件物品,或者……一头待宰的牲口。

她的嘴角那抹扭曲的“笑容”加深了,露出同样发黄、参差不齐的牙齿。

“呵……”一声短促的、带着浓重痰音的气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,“你装人的时候……装得还挺像。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,林琴似乎是无意识地,用她枯瘦如柴的右手,轻轻拂了一下左手的袖口。

就是这极其微小的动作,让程予安的瞳孔骤然收缩!

宽大的、洗得发白的蓝布袖口随着动作向上滑落了一小截。露出来的,根本不是正常老年人干瘦但还算完整的手腕!

那截手腕肿胀得不成样子,皮肤呈现出一种死鱼肚般的灰白色,上面布满了大片大片暗绿色的、鳞片状的苔藓或霉菌!皮肤表面溃烂,渗着黄绿色的粘稠脓液,几处较深的伤口甚至能看到底下发黑的骨头!整只小臂像是被丢在腐烂沼泽里浸泡了数月,散发着比遗照相框里更浓烈、更令人作呕的腥臭!

那根本不是活人该有的肢体!

程予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。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,高跟鞋踩在门框上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林琴似乎毫无所觉,或者说毫不在意。她只是用那双死寂的眼睛,牢牢地盯着程予安瞬间苍白的脸,那个僵硬诡异的“笑容”凝固在脸上,像一张拙劣的面具。

“井腥味……”林琴的声音低了下去,变成一种梦呓般的呢喃,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堂屋里,“……好浓……它记住你了……你跑不掉了……”

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,光影在遗照上父亲年轻的脸庞和林琴腐烂的手腕之间剧烈摇晃。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、冰冷刺骨的寒意,终于彻底攫住了程予安

二 阁楼符咒

林琴那句“它记住你了”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上程予安的脖颈。堂屋里腐败的腥气和死寂几乎令人窒息。母亲那只腐烂肿胀、布满鳞状苔藓的手臂,像噩梦中的景象,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。

职业的本能让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和惊悸。这不是幻觉。她需要信息,需要确认母亲的身体状况,这诡异的腐烂从何而来?是某种罕见的皮肤病?还是……更无法理解的东西?

“妈,”程予安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,向前迈了一步,皮鞋踩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,发出清晰的声响,“让我看看你的手。”

林琴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,落在程予安伸出的手上。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,只有一种野兽般的警惕。她非但没有配合,反而猛地将那只腐烂的手臂缩回宽大的袖子里,身体也向后紧紧贴在椅背上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、威胁性的呜噜声,像一头护食的老狼。

“别碰我!”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,带着刺耳的刮擦感,“脏!你们都脏!井里的东西……沾上了就洗不掉!”

程予安不为所动。多年的心理咨询经验告诉她,面对精神异常者,有时需要温和的坚定。她放缓了声音,但脚步未停:“我是予安,你的女儿。我只是想帮你。你的手受伤了,很严重,需要处理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迅速靠近,右手果断地抓向林琴藏在袖中的左臂手腕!动作精准而快速,带着不容抗拒的专业性。

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滑腻腐烂的皮肤时——

“啊——!”
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了堂屋的死寂!

林琴像被烙铁烫到,爆发出惊人的力量!她枯瘦的身体猛地弹起,不再是刚才那死寂的蜡像,而是变成了一头狂怒的困兽!她那只完好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五指如钩,带着破空声狠狠抓向程予安的脸颊!指甲又长又黄,边缘开裂,像是淬了毒的爪子!

程予安反应极快,头猛地一偏,冰冷的指甲擦着她的颧骨划过,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。同时,她的左手已经牢牢扣住了林琴试图藏匿的左手手腕!

触感冰冷、滑腻、肿胀。腐烂的皮肤下,骨骼的轮廓异常清晰,却又异常脆弱。那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包裹了她。

林琴的尖叫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嚎!她不再攻击,而是用尽全身力气挣扎,身体疯狂扭动,试图挣脱程予安的钳制。椅子被带倒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程予安,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恐惧?

“放开!放开我!你这个孽种!井的伥鬼!它派你来抓我的!我看见了!我看见了!”她语无伦次地嘶吼,唾沫混着血丝从嘴角飞溅,“你身上有它的味儿!腥的!臭的!和井底烂泥一个味儿!滚开!滚开啊!”

程予安咬着牙,用身体的力量压制住母亲疯狂的扭动。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林琴的左手腕上。腐烂是真实的,脓液沾到了她的手指。但这并非她最关注的。她的视线顺着那截肿胀的手臂向上,落在林琴因挣扎而敞开的衣领后颈处。

那里,在稀疏花白的头发掩盖下,皮肤上似乎……刻着什么?

程予安心中警铃大作。她不顾林琴疯狂的踢打和抓挠(一只破旧的布鞋狠狠踹在她的小腿上),强行用空出的右手拨开母亲后颈的头发。

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,头皮瞬间炸开!

林琴的后颈、乃至向下延伸到整个瘦骨嶙峋的脊背,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!那不是普通的抓伤或皮肤病,而是用某种尖锐物(很可能是她自己的指甲)硬生生在皮肤上刻划出来的、扭曲怪异的符号!有些符号很深,皮肉翻卷,已经结痂发黑;有些则像是新刻的,边缘红肿,渗出丝丝血迹。这些符号层层叠叠,覆盖了几乎整个背部,构成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、充满原始恐惧的符咒图!

而在这些密密麻麻、令人晕眩的符咒最中心,靠近肩胛骨的位置,两个相对清晰的汉字被反复加深刻划,笔画狰狞,如同淌血的伤口:

“予安”!

而在“予安”两字的旁边,还有一个同样深刻的数字:

“30”!

林琴似乎感觉到程予安看到了她背上的东西,挣扎得更加疯狂,如同濒死的鱼。“不许看!不许看!那是我的!我的命!我的债!你看了它就知道你在哪儿了!它就要来了——!”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,尖锐得几乎要刺穿耳膜。

就在这时,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人声!

“快快!就在里面!林琴又发作了!”

“按住她!别让她伤了程医生!”

“拿绳子!快!”

以张村长为首,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(正是村口井边抽烟的那几个)冲了进来。他们显然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,动作麻利,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厌烦和隐隐恐惧的麻木。

“程医生,快松手!危险!”张村长喊着,两个壮汉已经扑了上来,像抓牲口一样,一人一边死死按住了林琴的肩膀和手臂,将她从程予安的控制下强行拖开。

林琴被按住,头却拼命扭向程予安的方向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她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响,嘴角咧开,露出一个混合着疯狂和某种诡异洞悉的笑容,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:

“你身上有井腥味……好浓……它……标记你了!你跑不掉了!下一个……就是你!三十……三十……”

她的声音被粗暴打断,一个村民用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。林琴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,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,那双眼睛却始终死死钉在程予安身上,里面翻涌着绝望、诅咒和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怜悯?

程予安站在原地,急促地喘息着,脸颊被抓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,手上还沾着母亲手臂溃烂的粘液和血污。她看着被村民像抬牲口一样架出去的林琴,看着母亲那双穿透混乱、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,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句“井腥味”和“三十”。

“唉,程医生,受惊了受惊了!”张村长抹了把汗,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容,但眼底却没什么温度,“你妈这病啊,邪性!一阵一阵的,发起狂来六亲不认!我们得赶紧带她去‘净礼’,请井仙娘娘驱驱邪气,不然怕是要出大事!”

程予安的目光扫过张村长,又落在那几个按住林琴的壮汉身上。当其中一个汉子抬起胳膊擦汗时,程予安的瞳孔猛地一缩!

在他粗壮的手腕内侧,靠近脉搏的地方,有一道新鲜的、细长的割伤!伤口不深,但边缘整齐,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划开,刚刚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。不止他一个!旁边另一个帮忙的村民,撸起的袖口下,同样位置也有一道类似的割伤!虽然很隐蔽,但在程予安锐利的目光下,无所遁形。

定期献血? 一个冰冷的名词瞬间蹦入她的脑海。联想到村口老人提到的“净礼”和“祭拜”,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
“净礼?”程予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,“在哪里进行?我能去看看吗?”

“哎哟,那可不行!”张村长连连摆手,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,“井仙娘娘的仪式,外人不能看,尤其是……刚从外面回来的人,身上浊气重,冲撞了娘娘可不得了!你妈我们会照顾好的,放心!你先歇着,收拾收拾屋子,晦气!”他说着,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,一群人架着还在呜呜挣扎的林琴,匆匆离开了老宅。

院子里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被踢倒的椅子和地上挣扎的痕迹。那股浓烈的腥臭味似乎也随着林琴的离开而淡去了一些。

程予安站在原地,看着空荡荡的堂屋和供桌上父亲散发着腐臭的遗照。母亲背上那刻满符咒的景象和“予安30”的字样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在她的脑海里。还有村民手腕上新鲜的割伤……
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腾的思绪。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。她需要线索,需要了解这笼罩着老宅和整个雾隐村的诡异迷雾。

她转身,走向母亲居住的阁楼。楼梯是木质的,踩上去发出吱呀作响的呻吟,仿佛随时会坍塌。阁楼低矮、阴暗,只有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微弱的光线。空气里弥漫着比楼下更浓重的霉味、药味,还有一种……淡淡的、铁锈般的血腥味。

阁楼里陈设简陋,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,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,和一个摇摇欲坠的衣柜。床上铺着肮脏发黑的被褥,桌面上散落着几粒白色的药片(大概是之前医生开的镇静剂)和一些干枯的草叶。

程予安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。她走到床边,掀开散发着异味的枕头。枕头下,压着一本巴掌大小、封面烧焦卷曲的硬皮笔记本!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部分,边缘焦黑,显然是被火烧过。

她的心猛地一跳!是日记?父亲的?还是母亲的?

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残破的本子。纸张泛黄发脆,带着焦糊味和一股潮湿的霉气。翻开第一页,一行娟秀却透着颤抖的字迹映入眼帘:

“1992年,秋。井婆说,这是唯一的办法……用孩子的命,换我的命……”

程予安的呼吸一窒。这是母亲的笔迹!

她急切地往下翻看,后面的字迹更加潦草混乱,充满了绝望:

“卫国发现了……他骂我疯了……他说那是邪术……可我能怎么办?予安在发烧……烧得说胡话了……井水那么冷……”

“他不信……他去井边了……他要找井婆对质……不!不能去!回来啊卫国!”

这一页的最后一行字被用力划掉,墨迹深深浸透纸张,几乎划破,但仍能辨认出:

“井婆说……用孩子换命……是真的……”

紧接着这一页的后面,笔迹陡然一变!变得刚劲有力,是父亲程卫国的字!

他用红笔(像是批改作业的红墨水)在母亲绝望的文字旁边,用力地批注道:

“琴在撒谎!她害怕了!那口井有问题!井婆不是人!她到底答应了什么?!”

再往后翻,纸张更加残破,字迹也模糊不清,只能零星看到一些词语:“井底……声音……影子……代价……予安……跑……”

最后一张勉强完整的残页上,只有一行父亲用红笔写的、力透纸背的大字,充满了愤怒和警示:

“远离那口井!!!”

三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,如同泣血的警告。

程予安合上残破的日记本,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。1992年,她五岁。她记得自己生过一场很严重的高烧,差点没熬过去……难道母亲为了救她,向那口井许了什么愿?父亲发现了真相,去找井婆对质……然后呢?父亲在她七岁时“意外”溺亡在村外的河里,真的是意外吗?母亲后来的疯癫,和这有关?那背上的符咒和“予安30”又意味着什么?

线索如同破碎的拼图,反而引出了更多谜团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一切的源头,都指向村口那口散发着腥臭的许愿井。

夜幕已经完全降临,浓雾吞噬了整个雾隐村,死寂得如同坟墓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,更添阴森。

程予安将残破的日记本小心收好。她走到阁楼那扇小小的气窗前,推开一条缝隙。冰冷的、带着浓重湿气的雾涌了进来。

就在这时,一种声音穿透了浓雾和死寂,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。

“唰……唰……唰……”

是搓洗衣服的声音!缓慢、单调、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。

声音的方向,正是村口那棵老槐树下!

程予安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。她关掉阁楼里唯一一盏昏暗的灯泡,将自己完全融入黑暗。然后,她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,像一只敏捷的猫,溜出老宅,融入浓得化不开的夜雾之中。

凭借着记忆,她朝着村口槐树的方向摸去。雾气像冰冷的纱幔缠绕着她,能见度不足五米。只有那“唰……唰……”的搓洗声,如同黑暗中的航标,指引着方向。

越来越近了。

槐树巨大的、扭曲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。树下,那口黑黢黢的井边,果然蹲着一个佝偻的身影!

是一个老妇人。她背对着程予安的方向,穿着一身分不清颜色的、湿漉漉的粗布衣服,头发花白稀疏,挽成一个松散的小髻。她正埋头在井沿边的一个破木盆里,用力地搓洗着什么。盆里的水声哗啦作响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
程予安屏住呼吸,借着槐树粗大树干的掩护,小心翼翼地靠近。她不敢靠得太近,在距离井边大约七八米的地方停下,藏身在一丛茂密的、带着荆棘的灌木后面。

那搓洗的声音持续着,单调得令人心慌。老妇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有人靠近。

程予安的目光越过老妇人佝偻的背,试图看清她盆里洗的是什么。光线太暗,只能看到一些深色的、像是布料的东西在浑浊的水里翻动。

就在这时,老妇人似乎洗累了,停下了动作。她慢慢直起一点腰,抬起一只手,用手背擦了擦额角(如果那里有汗的话)。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(或许是雾气反射的某种微光),程予安看清了那只抬起的手!

那根本不是一只正常老人的手!手指异常粗短,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,布满深深的褶皱。最恐怖的是,那褶皱里嵌满了黑绿色的淤泥,指尖肿胀发白,皮肤皱巴巴地泡胀着,像是……像是长时间浸泡在污水里、已经腐烂的树根!

一股比白天更浓烈、更纯粹的井底淤泥的腥臭味,随着夜风飘了过来,直冲程予安的鼻腔!她胃里一阵翻搅,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声音。

老妇人擦完“汗”,又弯下腰,继续她那永无止境的搓洗。

程予安强忍着恐惧和恶心,目光从老妇人身上移开,落在了井口。黑黢黢的井口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口。她下意识地想要看清井沿内部。

她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一下位置,调整角度,借着一点微光,她看到了——

在青石井沿朝向内侧、被阴影覆盖的地方,密密麻麻刻满了东西!不是抓痕,而是……无数个歪歪扭扭的“正”字!一个叠着一个,刻痕深深浅浅,有新有旧,有的边缘已经磨得光滑,有的则像是刚刻上去不久,还带着石屑!

这些“正”字如同某种冰冷的计数符号,记录着无法言说的恐怖。它们在黑暗中无声地诉说着,每一个笔画,都代表着一个被这口井吞噬的……生命?

程予安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,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

“唰……唰……唰……”

搓洗声依旧在继续,在浓雾弥漫的寂静深夜里,如同死亡的倒计时。

3 井边夜话

冰冷的夜雾像湿冷的舌头,舔舐着程予安的皮肤。她僵在灌木丛后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撞击着肋骨,发出沉闷的擂鼓声。眼前的一幕超出了她理性所能解释的范畴:井边诡异搓洗的老妇,那只如同腐烂树根的手,还有井沿内侧密密麻麻、象征着死亡的“正”字计数……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,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
她必须离开这里!立刻!

就在她准备悄然后退时,脚下踩到了一根枯枝。

“咔嚓!”

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般炸响!

“唰……”的搓洗声,戛然而止。

程予安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,又瞬间退去,一片冰凉。她僵在原地,一动不敢动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。

然后,那个佝偻的、背对着她的身影,极其缓慢地……转过了头。

一张布满深刻皱纹、如同风干核桃般的脸,在浓雾和昏暗的光线下,一点点显露出来。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、病态的灰白。眼眶深陷,眼珠浑浊发黄,像蒙着一层翳。当那双眼珠转动,最终定格在程予安藏身的灌木丛方向时,程予安感觉自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,浑身冰冷僵硬。

那张干瘪的嘴唇缓缓张开,露出零星几颗发黑的牙齿。一个嘶哑、如同砂纸摩擦生锈铁皮的声音,穿透雾气飘了过来:

“夜路滑……丫头,蹲那儿……喂蚊子呢?”

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,直接钻进人的骨头缝里。

程予安知道自己暴露了。再躲藏已无意义。她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翻腾的恐惧,从灌木丛后站起身。职业的本能让她迅速调整面部表情,尽量显得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困惑。

“老人家,抱歉打扰您了。”她走出藏身处,声音尽量平稳,目光谨慎地扫过那张可怖的脸和那双泡烂树根般的手,“我是程予安,林琴的女儿。刚回来,听到这边有声音,就过来看看。这么晚了,您……在洗衣服?”她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个破木盆,里面浑浊的水中浸泡着一团深色的、像是破布的东西,看不清具体是什么。

“井婆。”老妇人——或者说,井婆—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报出了自己的称谓。她的目光如同实质,在程予安身上缓缓移动,从她的脸,到她的衣服,再到她的脚,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成色。那目光里没有恶意,也没有善意,只有一种非人的、冰冷的漠然。

“程予安……”井婆嘶哑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,浑浊的眼珠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、难以捕捉的光,“林琴的丫头……都这么大了。”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,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。

“您认识我母亲?”程予安捕捉到这一点,试探着问。

“认识?”井婆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,形成一个极其僵硬、如同面具般的笑容,“何止认识……她可是老婆子我,教过的最好的‘学生’……聪明,心气儿高,学东西……快着呢。”

“学生?”程予安心中警铃大作,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,“学什么?”

井婆没有直接回答。她慢慢地转回身,重新面对着那口黑黢黢的井。她那只泡烂树根般的手,伸进浑浊的木盆里,搅动了几下,捞起那团深色的东西,用力拧干。水哗啦啦地流回盆里,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

“学怎么活命……学怎么跟这井……打交道……”井婆背对着她,嘶哑的声音在浓雾中飘忽不定,“你娘啊……当年也是个犟种,跟你爹一个样儿……不信邪,不信命……可人呐,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,什么都能信……什么都能学……”

她拧干了手里的东西(程予安终于看清,那似乎是一件破旧的、深蓝色的婴儿襁褓布!上面沾满了暗褐色的污渍,像干涸的血迹!),随意地搭在井沿上。然后,她慢慢地直起一点腰,目光投向漆黑的井口深处,像是在凝视着什么。

“那年……你多大来着?五岁?对……五岁……”井婆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对程予安说,“烧得跟个小火炭似的……眼瞅着……就要不行了……”

程予安的心猛地揪紧!来了!日记里的内容!

“你爹……急得跟什么似的,城里的大夫请了,土郎中的药灌了……没用!眼看着……小命就吊在那一口气上了……”井婆的声音平淡无波,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,“你娘啊……抱着你,在井边……坐了一天一夜……哭得都没声儿了……”

程予安的脑海中,突兀地闪过一个极其模糊、几乎被她遗忘的碎片!

冰冷刺骨的触感……粗糙硌人的青石井沿……耳边是压抑的、绝望的啜泣声……还有……一滴温热的液体,滴落在她的额头上……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……

是血!

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了一道缝隙!她猛地想起来了!那个被刻意遗忘的童年片段!五岁高烧昏迷之际,她似乎短暂地清醒过片刻!就是在这口井边!她躺在母亲冰冷颤抖的怀里,看到母亲林琴用一根尖锐的银簪(对!就是银簪!)刺破了自己的指尖,然后将一滴殷红的血珠,滴进了那深不见底的井水中!

“娘……”年幼的程予安烧得迷迷糊糊,发出微弱的声音。

林琴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,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。她低下头,用沾着血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滚烫的额头,声音嘶哑破碎,却异常清晰:

“换……换我囡囡……一辈子……平平安安……”

记忆的画面如同碎裂的镜子,瞬间清晰又瞬间模糊!但那句话,那句用血和绝望许下的誓言,却如同惊雷,炸响在程予安此刻的脑海里!

井婆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,将程予安从惊骇的记忆中拉回现实:

“……后来啊……你的烧……真就退了……活蹦乱跳的……可你娘……从那天起……就有点不一样了……”井婆慢慢转过身,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珠再次盯住程予安,里面似乎藏着无尽的幽暗,“……她开始……怕水……怕黑……怕这井……再后来……就……”

井婆没有说下去,只是用那只恐怖的手,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,做了一个“疯”的手势。那个僵硬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:“……所以说啊……人哪……不能太贪心……学了东西……就得认账……该还的……跑不掉……”

程予安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。母亲当年的“许愿”,是为了救她!而代价……就是母亲后来的疯癫?还有父亲诡异的溺亡?井婆的话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她的心脏。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井婆的话未必可信,她在诱导什么?

“老人家,”程予安的声音有些发紧,但依旧保持着基本的镇定,“您说的这些……太玄了。我母亲可能是受了刺激。村里……有医生吗?我想了解下她的病情。”

“医生?”井婆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怪响,像是漏气的风箱,“村里的赤脚大夫……姓刘……他那点本事……治不了你娘的‘病’……”她顿了顿,浑浊的眼珠在程予安脸上转了一圈,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,“……不过嘛……他倒是说过一句……有点意思的话……”

井婆故意卖了个关子,慢悠悠地拿起搭在井沿上的那块破襁褓布,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搓洗起来。

“什么话?”程予安追问。

“就在你娘……彻底疯掉之前……最后一次去找他……”井婆低着头,专注于手里的动作,嘶哑的声音在搓洗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,“……她说……‘井仙是假的!它在圈养我们!它在等我们养肥了……一个一个……跳下去!’……说完这话……她就再也没清醒过……”

井婆抬起头,露出那口黑黄的牙齿:“……你说……疯子的胡话……能信么?”

程予安的后背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!井婆转述的这句话,与母亲在阁楼地板上刻下的那个血淋淋的“跑”字,在她脑海中轰然碰撞!圈养?跳下去?

就在这时,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雾中传来,伴随着一个男人压低的声音:“井婆?这么晚了,您老还在忙啊?”

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、提着一个印着红十字的旧药箱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小路上,正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刘大夫。他看到程予安,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脸上堆起客套的笑容:“哟,程医生回来了?这么晚还不休息?村里雾气重,湿气入骨,小心着凉。”

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井婆和程予安,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……警告?

“刘大夫,”程予安立刻抓住机会,“我正想找您了解下我母亲的病情。”

刘大夫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:“啊,林婶啊……老毛病了,精神方面的问题,挺严重的。我给她开的药也只能暂时安神,治标不治本啊。主要还是得靠……”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沉默搓洗的井婆,“……靠静养,靠静养。程医生您是专业的,肯定比我懂。天太晚了,您早点回去休息吧,有什么事明天再说!”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催促。

程予安注意到,刘大夫靠近时,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插在裤兜里。当他抬手示意程予安离开时,袖口微微上缩,露出手腕内侧——一道新鲜的、细长的割伤赫然在目!和之前架走林琴的村民如出一辙!

程予安没有点破,只是点了点头:“好,谢谢刘大夫。”她又看了一眼井婆。老妇人仿佛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,只是专注地搓洗着那块破布,发出单调的“唰……唰……”声。

程予安转身,朝着老宅的方向走去。她能感觉到背后两道冰冷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背上,一道来自井婆,一道来自刘大夫。浓雾像有生命的实体,缠绕着她,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棉花上。

回到老宅,关上沉重的木门,将浓雾和那令人窒息的窥探暂时隔绝在外。堂屋里一片死寂,只有父亲的遗照在黑暗中散发着无声的腐臭。

程予安靠在冰冷的门板上,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。短短一天之内,失业、返乡、母亲的疯狂、背上的符咒、残破的日记、井婆的暗示、刘大夫的警告……所有的一切都指向那口深不见底的井,指向一个笼罩在家族和整个村庄上空的恐怖诅咒。

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上阁楼。这里成了她暂时的避风港,虽然同样阴冷潮湿。她倒在散发着霉味的木板床上,衣服都没脱,身心俱疲。阁楼的小气窗外,浓雾依旧弥漫,将整个世界包裹得严严实实。

极度的疲惫让她很快陷入了不安的浅眠。

梦境如同浑浊的井水,瞬间将她吞没。

她梦见自己站在村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,脚下是湿滑冰冷的青石板。浓雾比现实中更加粘稠,如同实质的白色浆糊。那口井就在眼前,井口不再是黑洞洞的,而是向外汩汩地冒着浑浊发黑的井水!水流无声而汹涌,像一条黑色的巨蟒,沿着石板路的缝隙,朝着老宅的方向疯狂蔓延!

她惊恐地想要后退,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,动弹不得。黑色的井水冰冷刺骨,瞬间淹没了她的脚踝,然后是小腿、膝盖……水流带着一股强大的吸力,拉扯着她,要将她拖向井口!

“不——!”她在梦中无声地呐喊。

就在这时,一个身影出现在老宅那扇破败的木门前。是母亲林琴!她站在门内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空洞,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泥偶。她看着在井水中挣扎的程予安,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她,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,反复说着两个字:

“来了……”

冰冷的井水瞬间漫过了她的腰际!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颤!

“啊!”

程予安猛地从噩梦中惊醒,心脏狂跳,浑身被冷汗浸透,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。阁楼里一片漆黑,死寂无声。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试图驱散梦中的恐惧。

她摸索着打开床头那盏昏黄的小灯。微弱的灯光驱散了部分黑暗,也照亮了床铺。

当她的目光落在身下的床单上时,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!

在靠近她腰臀位置的灰白色旧床单上,赫然印着一个潮湿的、轮廓清晰的手印!

那手印不大,指节分明,五指张开,带着一种用力按压的痕迹。水渍尚未完全干透,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。更可怕的是,手印边缘残留着一些细微的、黑绿色的……淤泥!

一股熟悉的、令人作呕的井底腥臭味,正从这个潮湿的手印上,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!

程予安如同被烫到一般,猛地从床上弹起!她冲到墙边,死死按亮了阁楼里最亮的灯(一盏瓦数不高的白炽灯)。刺眼的光线瞬间充满了狭小的空间。

她冲到床边,俯身仔细查看那个手印。没错!是真实的!不是幻觉!那黑绿色的淤泥,那刺鼻的腥臭……和井边那老妇人手上的如出一辙!

是谁?什么时候?她睡觉时,有人进来过?无声无息地站在床边,用那只如同腐烂树根的手,按在了她的床上?为什么?

她猛地抬头,看向阁楼那扇紧闭的、通往楼梯的木门。门栓……是从里面插好的!窗户?那扇小小的气窗紧闭着,缝隙连一只手都伸不进来!

寒意如同冰水,从头顶浇下,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
她缓缓地、僵硬地转过身,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破旧的脸盆架前。搪瓷脸盆里还有半盆清水,是她昨晚简单洗漱剩下的。

她伸出自己的右手,犹豫了一下,最终将食指的指尖,轻轻点在水面上。

冰凉。

她看着水面倒映出自己苍白惊惶的脸。

然后,她做了一个动作。

她拿起旁边架子上一把旧木梳,用梳齿尖锐的末端,对着自己左手的食指指腹,用力地……扎了下去!

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。

一滴殷红的血珠,迅速在指腹凝聚,饱满、鲜艳,带着生命的温热。

她屏住呼吸,将滴血的指尖,悬停在脸盆里那平静的水面之上。

血珠,在重力的作用下,坠落。

嗒。

一滴小小的血珠,落入清水中,迅速晕开一丝淡红。

然后,不可思议的、违背了所有物理定律的一幕发生了!

那滴落入水中的血珠,它晕开的红色丝线,没有如同常理般向下扩散、沉降,而是……逆流而上!

淡红色的血丝,如同拥有生命的水蛇,违背重力,朝着水面之上、空气的方向,诡异地、缓慢地……向上蔓延!它们缠绕、扭曲,在水面之上不到一厘米的空气中,形成了一小片极其淡薄、却无比刺眼的红色血雾!

几秒钟后,血丝耗尽,那诡异的红色血雾才缓缓消散在空气中。

脸盆里的水,依旧清澈见底,仿佛刚才那逆流而上的血丝从未出现过。

程予安僵立在脸盆前,指尖的刺痛犹在,滴落的血珠仿佛还残留着灼热感。她死死地盯着那盆平静的水,水面倒映着她煞白如纸的脸,和那双因极度震惊而睁大的眼睛。

梦里黑色的井水倒灌……现实中潮湿的淤泥手印……还有此刻,这滴违背常理、逆流而上的血……

冰冷的恐惧,如同井底最深处蛰伏的怪物,终于彻底苏醒,用它黏滑的触手,死死地攥住了她的心脏。

这不是科学!这不是精神疾病!

有什么东西……真的缠上她了。

井婆那嘶哑的话语,如同冰冷的毒蛇,再次钻入她的脑海:

“你身上有井腥味……好浓……它记住你了……跑不掉了……”

4 腐烂的贡品

晨光穿透雾气,在窗棂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。程予安盯着脸盆中那滴逆流而上的血,指尖的刺痛感仍未消散。阁楼木地板上的潮湿手印已经干涸,只留下淡淡的淤泥痕迹和挥之不去的腥臭。

她机械地洗漱、更衣,动作精准得像在执行某种程序。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,脸颊上被母亲抓出的伤痕结了暗红的痂。她用手指轻轻触碰那道伤痕——奇怪的是,竟然感觉不到疼痛。

院外传来嘈杂的人声。程予安推开吱呀作响的窗户,看到十几个村民正往村中央的晒谷场搬运东西:竹篾编的供桌、成捆的白蜡烛、还有活蹦乱跳的公鸡。张村长站在井边指挥,肥胖的身躯裹在崭新的藏蓝色中山装里,显得格外突兀。

"井仙娘娘的诞辰祭典!"一个佝偻的老妇挎着竹篮从窗下经过,篮子里堆满发霉的馒头,"全村人都得去,外头回来的更得磕头认罪!"她浑浊的眼珠向上翻,正好与程予安视线相撞,露出残缺的黄牙,"你娘当年可是主祭呢......"

程予安猛地关上窗。老妇的话像一根针,刺进她混沌的记忆。五岁那年,她确实见过一场古怪的祭典:母亲穿着大红嫁衣般的袍子,在井边跳舞,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。那天晚上,父亲第一次动手打了母亲。

晒谷场上的鼓声打断了她的回忆。沉闷的鼓点像心跳,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。程予安抓起那本烧焦的日记残页塞进口袋,朝声源走去。

晒谷场中央搭起了一座高台,供桌上摆着三排白瓷碗,每只碗里盛着发黑的米粒和干瘪的红枣。最前排的碗明显更大,碗沿沾着暗红色的污渍。张村长站在台前,手里攥着一只拼命扑腾的公鸡。

"吉时到——"他拖长声调喊道。

两个壮汉架着林琴走上高台。母亲今天梳了整齐的发髻,穿着干净的蓝布褂子,眼神呆滞地盯着地面,乖顺得不像昨天那个癫狂的野兽。程予安注意到她裸露的手腕上缠着浸血的白布——正好遮住了那些腐烂的鳞状苔藓。

"一祭天!"张村长拧断公鸡的脖子,鲜血喷溅在最前排的瓷碗里。林琴突然剧烈颤抖起来,喉咙里发出"咯咯"的声响。

"二祭地!"第二只公鸡被扔进井中。程予安紧盯着井口——没有落水声,只有一声闷响,像是砸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。

"三祭井仙娘娘!"张村长高举起第三只公鸡,转向林琴,"请主祭献礼!"

林琴的呆滞瞬间破碎。她疯狂扭动身体,发出非人的尖啸:"不!不献!它们吃不饱!永远吃不饱!"她的指甲抓挠着手腕上的白布,鲜血渗透布料滴落在地。

程予安冲上前,却被刘大夫拦住。"别过去!"他压低声音,"这是净礼的最后一步,你娘得把当年许的愿还上!"

"什么愿?"程予安死死抓住他的手臂。

刘大夫的眼神闪烁:"九二年......她向井仙求了你的命,现在该还债了。"他袖口滑落,露出手腕内侧新鲜的割伤,"你爹发现了真相,想带你们逃走,结果......"

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打断了他。林琴挣脱束缚扑向供桌,打翻最前排的瓷碗。黑红色的血粥泼洒在地,竟像活物般蠕动着聚成一滩。她疯狂踢打那滩血,歇斯底里地大笑:"你们喂不饱它!它要的是新鲜的!是程家的——"

张村长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。林琴蜷缩着咳嗽,突然抬头精准地看向程予安,嘴角淌血却露出诡异的微笑:"你爹在井底等你呢,他说......井水很冷......"

程予安如坠冰窟。村民们的窃窃私语潮水般涌来:"又发疯了......""井仙娘娘生气了......""得用童女祭......"

祭典在一片混乱中结束。程予安跟着被捆住的母亲回到老宅,看着她被锁进阁楼。锁门前,林琴突然恢复清明,用嘶哑的气声说:"地板......西墙角......你爹留了东西......"

夜深人静时,程予安撬开西墙角松动的木板。灰尘中躺着一本皮质日记本,封面烫金的"1992"字样已经褪色。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,父亲熟悉的笔迹扑面而来:

「5月7日:琴产下一女,取名小满。孩子哭声洪亮,接生婆却说活不过满月——她脚心有个井字胎记。琴当场昏厥,我知道她想起了那个诅咒......」

程予安的呼吸凝固了。她有个妹妹?为什么从未听父母提起?她急切地往后翻:

「7月10日:小满持续高烧,所有药石无效。琴半夜抱着孩子去了井边,回来时孩子退烧了,但琴的右手开始腐烂。我问她许了什么愿,她只是哭......」

「7月14日:我发现井婆教琴的"祈福"根本是邪术!要用童女的血肉喂井!琴骗我说小满被城里亲戚接走治病,可我听到阁楼有婴儿哭声......」

最后一行字被反复描粗,力透纸背:

「7月15日:井祭通告贴出来了。琴,你怎能答应把亲骨肉献祭?!我这就去找井婆——如果我没回来,予安,记住:井水逆流时,快跑!!!永远别回头!!!」

日记在此戛然而止。程予安瘫坐在地,耳边嗡嗡作响。父亲写下这行字的第二天,就"意外"溺亡在村外小河里。而那个叫小满的妹妹,恐怕早已成了井底的亡魂......

浴室传来水声。程予安踉跄着走去,发现洗手池的水龙头不知被谁拧开,浑浊的水流喷涌而出,泛着诡异的泡沫。她伸手去关,却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扭曲的水面上咧开嘴——那根本不是她的表情!

"啪!"她猛地把水龙头拧到最紧。抬头时,镜中的自己牙龈渗出鲜血,而嘴里......竟尝到了浓烈的井水腥味!

晨雾像惨白的裹尸布笼罩着老宅。程予安吐出第三口带着腥味的血水,盯着洗手池里漂浮的黑色絮状物。镜中的自己眼白布满血丝,下眼睑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。

阁楼传来有节奏的"咚咚"声——母亲又在用头撞地板。从祭典那晚起,这种声音就没停过,像某种倒计时。

程予安把父亲的日记藏进贴身口袋。现在她确定三件事:第一,自己确实有个被献祭的妹妹;第二,父亲因反对祭祀而被灭口;第三,母亲的精神崩溃绝非偶然,而是诅咒的一部分。

她需要更多证据。

村诊所是栋灰扑扑的平房,门楣上褪色的红十字像干涸的血迹。刘大夫正在给一个咳嗽的老头把脉,见到程予安时明显僵了一下。

"我想查母亲的病历。"程予安直接亮出父亲日记里夹着的旧照片——年轻的刘大夫抱着婴儿站在井边,笑容灿烂。

刘大夫的脸瞬间惨白。他打发走病人,锁上门,从药柜最底层抽出一本发黄的登记册。"九二年的事......"他声音发抖,"你爹死后,井婆逼我改了记录。"

泛黄的纸页上,小满的死因从"溺亡"被涂改成"急性肺炎",但原始记录还隐约可辨。更骇人的是接生记录:"女婴,足月,体重3.2kg......特殊标记:左脚心井形胎记(遗传性诅咒印记)"

"这种胎记......"刘大夫的烟头在颤抖,"程家女婴世代都有,活不过三岁。你是个例外——你娘用你妹的命换了你的。"他突然抓住程予安的手腕,"听我一句,今天就走!你三十岁了,井仙要收债了!"

程予安抽回手:"昨晚我吐出的黑水是什么?"

刘大夫的眼神变得恐惧:"......井垢。喝过井水的人,五脏六腑会慢慢变成井的一部分。"他撸起袖子,露出手臂上大片的青灰色斑块,"我们这些祭品也一样......"

回老宅的路上,程予安买了强光手电和尼龙绳。经过井边时,几个孩子正在玩"许愿游戏",把死青蛙扔进井里计数。她注意到井沿内侧新增了几道抓痕,最深的一道里嵌着半片指甲。

入夜后,程予安开始了她的勘探。手电光柱刺破井口的黑暗,照亮长满滑腻苔藓的井壁。她用绳子绑住手机,缓缓下放。摄像头传回的画面令人毛骨悚然:井壁上布满人形凹痕,像是无数躯体曾紧紧贴附在那里。

当手机下放到约十五米时,画面突然剧烈晃动!一张浮肿发白的脸猛地占满屏幕——肿胀的五官依稀能辨认出父亲的特征!那双泡烂的眼皮竟颤动着睁开,露出浑浊的眼球,直勾勾"看"向镜头!

"砰!"绳子突然绷紧,手机被一股巨力拽向深处!程予安拼命拉扯,只收回半截断绳。井底传来"咕咚"一声闷响,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。

"偷看井仙娘娘的闺房?"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井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井边,怀里抱着那团永远洗不完的破布。月光下,她的手指像泡发的腐竹,滴着粘液。

程予安强作镇定:"我父亲在下面。"

"不止呢......"井婆的笑声像漏气的风箱,"你妹,你太奶奶,程家十八代的女眷......都在下面给娘娘垫脚呢。"她突然凑近,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,"你娘本来也该在下面......可她用你妹换了自个儿的命,又用你换了你的命......啧啧,多精明的女人......"

程予安倒退两步:"什么意思?"

"意思是......"井婆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银簪,"你娘当年许的愿是'用小满换予安活',可没说换多久......"她将银簪插进井沿的石缝,轻轻一撬——一块青石脱落,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婴儿头骨!"现在,井仙娘娘要连本带利收回来......"

程予安转身就跑。背后传来井婆的尖笑:"跑吧跑吧!你越害怕,井水涨得越快!"

老宅地板上已有一层薄薄的积水。阁楼传来母亲癫狂的歌声:"......井水甜,井水凉,井水泡烂亲爹娘......"程予安冲上阁楼,发现林琴正用指甲在墙上刻字,满手是血。见到女儿,她突然安静下来。

"手机......拍到卫国的脸了?"林琴的声音异常清醒。得到肯定答复后,她神经质地笑起来:"那就对了......井仙在催债呢......"她扯开衣领,露出锁骨处溃烂的皮肤——那里隐约有个"井"字形的伤口!

"我身上也开始烂了。"程予安展示自己牙龈渗出的黑血。

林琴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哀伤。她颤抖着抚摸女儿的脸:"予安,记住:井仙最会骗人。它让你看见的,都是你心里最怕的......"她的指甲突然掐进程予安的手臂,"但疼痛是真的!记住这痛!"

程予安痛呼出声。低头看去,手臂上浮现出四个渗血的月牙印——和童年时母亲掐的一模一样!

5 血书

凌晨三点,阁楼的撞头声突然停止。程予安从浅眠中惊醒,听到细微的"咯吱"声——是母亲在用指甲刮地板。

她摸黑上楼,借着月光看见林琴趴在地上,右手食指血肉模糊,正用指甲在地板上刻一个巨大的"跑"字!鲜血顺着木纹蔓延,形成诡异的图案。

"妈......"程予安刚开口,林琴就扑上来捂住她的嘴。母亲的手像冰块,带着浓烈的腐臭。

"听好。"林琴的声音嘶哑但清醒,"天亮前去后山乱葬岗,第三棵歪脖子松树下......"她突然剧烈咳嗽,吐出一团黑色絮状物,"找你妹妹的......"

话音未落,楼下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。林琴脸色大变,猛地推开程予安,用指甲划开自己手腕的旧伤!鲜血喷涌而出,她竟以血为墨,在地板上飞速画起某种地图!

"拿着这个!"她撕下一块染血的衣角塞给程予安,"红绳......松树下......证明你......"沉重的脚步声已到楼梯口。林琴最后看了一眼女儿,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:"别信井婆的话......你爹......不是自杀......"

门被踹开的瞬间,林琴恢复疯癫状态,嚎叫着扑向来人。程予安躲在阴影里,看着张村长带人给母亲注射镇静剂。当人群散去,她展开那块血布——是幅简陋的地图,标注着后山乱葬岗的位置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:"小满的牙齿......红绳......证明许愿的是我......"

晨雾未散,程予安已按图索骥来到后山。乱葬岗的土比周围松软,第三棵歪脖子松树下有块无字碑。她徒手挖掘,指甲缝很快渗出血。挖到约半米深时,锹尖碰到了硬物——是个巴掌大的陶罐,罐口缠着褪色的红绳。

罐子里堆着乳牙和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:"程小满,女,生于1993年5月7日,死于1993年7月15日。"死亡证明被反复涂改,但罐底压着的井祭通告却清晰可辨:"童女献祭,换霖雨解旱",日期正是小满的"死亡日"!

程予安跪在坟前,胃里翻江倒海。这些乳牙属于一个不到三个月的婴儿——她的亲妹妹。红绳是井婆用来标记祭品的,而母亲留下这个,显然是为了证明当年许愿用妹妹换自己活命的......是她自己。

下山路上,浓雾中突然出现一个佝偻身影。井婆挎着竹篮,篮里堆满沾泥的野菜,像专程在等她。

"找着你妹了?"井婆咧嘴一笑,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,"你娘当年亲手把她放进井里......小丫头哭得可惨了......"她突然从篮底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银簪,"这你娘的簪子,许愿用的。现在该你了......"

程予安倒退两步:"我不会许愿。"

"由不得你。"井婆的笑声像指甲刮黑板,"你三十了,该还债了。要么自己跳井,要么找个替死鬼......"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陶罐,"就像你娘那样。"

回到老宅,程予安在父亲日记本夹层里发现一张烧焦的纸条,勉强能辨:"井仙是......循环的......每个许愿者......下一个祭品......"纸角画着个诡异的符号:一条蛇咬住自己的尾巴。

夜幕降临,程予安被一阵水声惊醒。阁楼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,但上楼查看时,发现母亲被捆在床上沉睡,而天花板干燥完好。水滴声似乎来自......地板下?

她趴在地上细听,确有一股水流声在木质结构中穿行。更骇人的是,地板的缝隙中正渗出黑色的液体!她用手指蘸了一点,粘稠冰冷,带着熟悉的井底腥臭。

"轰隆!"一声闷响从地底传来,整栋老宅微微震颤。程予安冲向窗边,看到村口的井水正在暴涨!浑浊的黑水漫过井沿,像无数触手般顺着石板路向老宅蔓延!

阁楼传来林琴撕心裂肺的尖叫:"来了!它来了!予安,跑啊——!

程予安的三十岁生日在井水倒灌中到来。

天刚蒙蒙亮,老宅的门槛就被白蜡烛的火焰照亮。十几个村民沉默地站在院外,每人手持一支蜡烛,火光在晨雾中连成一条惨白的光带。张村长穿着那件藏蓝色中山装,手里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......寿衣!

"程医生,贺喜啊。"他脸上的笑容像糊了层蜡,"三十而立,该行成人礼了。"

程予安盯着寿衣上绣的井形花纹,胃部抽搐。这不是贺喜,是催命!按照诅咒,程家女子活到三十岁就要成为祭品。母亲当年用妹妹换了她,现在轮到她了。

"我妈呢?"她声音嘶哑。

张村长朝身后使了个眼色。两个壮汉架着林琴走来。母亲今天反常地安静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穿着干净的蓝布褂子,眼神清明得可怕。

"予安。"林琴的声音轻柔得像在哄婴儿,"来,娘给你梳头。"

村民们自动让出一条路,烛光摇曳中,程予安被带到井边。井水已经退去,井沿上摆着一面铜镜和一把木梳。林琴颤抖的手抚上女儿的长发,动作轻柔得令人心碎。

"听着。"她的嘴唇几乎不动,声音细如蚊蚋,"井仙的诅咒是个圈套......许愿者会成为下一个井婆......你爹发现了这点才被......"梳子突然卡在发结里,她猛地一拽!程予安痛得吸气,却感觉有东西被塞进她手里——是那半截铅笔!

"跑......"林琴的指甲掐进她的头皮,"去城里......找......"话未说完,张村长就粗暴地拉开她:"吉时到了!更衣!"

程予安被强行套上那件寿衣。布料冰凉滑腻,像浸过井水。她趁机将铅笔藏进袖口,手指触到父亲日记本的轮廓。村民们开始吟唱某种古老的调子,歌词含糊不清,只有"井仙娘娘"几个字反复出现。

林琴被按跪在井边,枯瘦的手腕再次被割开,鲜血滴入井中。"主祭献礼......"张村长高喊,"血脉相承......债偿命消......"

程予安突然明白过来——这不是普通的祭祀,而是一场"债务转移"!母亲要用自己的命,再次换她活命!

"不!"她挣扎着冲向井边,却被村民死死按住。林琴回头看她,眼神清明而哀伤,嘴角却勾起诡异的微笑。

"记住......"母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"疼痛是真的......"

下一秒,林琴猛地挣脱束缚,抓起供台上的烛台,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喉咙!鲜血喷溅在井沿上,竟像被吸收般迅速消失!她的身体抽搐着倒下,临死前的手指却死死指向程予安。

"抓住她!"张村长大吼,"别让她跑了!"

程予安趁机将铅笔狠狠戳进按住她的大汉眼里!在惨叫声中,她撞翻烛台冲向老宅。背后传来井婆尖利的笑声:"跑吧跑吧!你身上有井腥味......跑不掉的......"

老宅地缝中已涌出黑色井水,很快漫过脚踝。程予安冲上阁楼,踹开西墙角松动的木板——父亲日记里提到的逃生通道!她钻进霉味刺鼻的夹层,听到井水在下面翻涌。

夹层通向屋后的菜地。程予安浑身湿透地爬出来时,整个雾隐村已变成一片汪洋。井水漫过屋顶,村民们站在齐腰深的水中,面无表情地望向她的方向。

唯一干燥的高地上,井婆佝偻的身影格外醒目。她怀里抱着那团永远洗不完的破布,朝程予安伸出腐烂的手:

"丫头......现在轮到你自己许愿了......"

程予安转身冲向山路。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落水声——村民们像下饺子般跳进暴涨的井水中。最后一瞥中,她似乎看到母亲站在阁楼窗口,微笑着向她挥手告别,下一秒就被黑水吞没......

山路尽头停着辆破旧的摩托车——刘大夫留下的。程予安拧动油门,发动机的轰鸣惊飞一群乌鸦。后视镜里,暴涨的井水已经吞没整个村庄,水面浮起无数气泡,像一张张无声尖叫的脸。

铅笔和日记本在口袋里发烫。父亲烧焦的纸条上那个符号——衔尾蛇,此刻终于有了答案:每个许愿者都会成为下一个井婆,永世困在诅咒的循环中。母亲用生命告诉她的最后真相是:疼痛是真实的标记,而井仙展示的一切恐惧......都是谎言。

摩托车冲出浓雾的瞬间,程予安听到耳边响起井婆的耳语:"跑吧......井水会找到你......我们......等你回来......"

6 无法离开的井

摩托车冲出雾隐山时,油箱指针已濒临红线。程予安在国道边废弃的加油站停下,镜中的自己穿着浸透井水的寿衣,发丝间还挂着黑色淤泥。她扯下领口那枚井形银扣,指腹触到金属上细密的牙印 —— 是妹妹小满的乳牙咬出来的。

喉咙突然涌上腥甜。她弯腰干呕,吐出来的却是半块腐烂的馒头 —— 和祭典上供桌上的一模一样。胃里翻搅着井底的恶臭,她却发现自己闻不到了。指尖捻起一缕头发,那股熟悉的霉味也消失了。

“嗅觉失灵了……” 她想起那个村医说过的话,“失去感觉的开始。”

油箱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蓝光。程予安鬼使神差的拧开盖子,黑色的井水从中涌出,带着无数气泡。她猛地后退,却看见水面浮现出母亲临死前的脸:“只有红绳…… 证明许愿的是我……”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。屏幕上跳出条未知号码的短信,只有一串坐标和三个字:“来找我。” 发送时间显示为 1993 年 7 月 15 日 —— 妹妹的 “死亡日”。

摩托车突然自动启动,引擎发出井水流淌的咕嘟声。程予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上车,双手不受控制地拧动油门。奇怪的是,明明油箱已经见底,摩托车却还是能开,程予安无力制止,只能看着一切的发生。但奇怪的是,她好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,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,于是她静静的看着道路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,枝叶间闪过无数惨白的人脸,都是程家历代女眷的模样。

傍晚时分,摩托车停在城郊精神病院门口。程予安跌跌撞撞下车,却发现寿衣莫名其妙的变成病号服。接待处的护士递来病历夹,封面上贴着她的照片,姓名栏写着 “林琴”,诊断结果:“癔症性嗅觉缺失,伴有被害妄想。”

“林琴女士,你的女儿办完了入院。” 护士微笑着指向走廊尽头,“她说给您留了礼物。”

程予安的病房弥漫着消毒水和井水混合的怪味。她的母亲坐在床上,手里把玩着那根红绳,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淤泥。看到程予安来到病房,她举起一个布包:“这是你的‘成人礼’。”

程予安接过布包,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丧失了感受,如机械一般面无表情的做着动作。

打开布包,布包里是半枚银簪和一本烧焦的日记。程予安翻开日记,最后一页用鲜血写着:“井仙的诅咒是谎言 —— 它要的不是祭品,是‘继承者’。每个许愿者都会成为新的井婆,用后代的血肉滋养井水。”

“我用小满换你,不是为了让你活,是为了让你替我……” 林琴的指甲掐进程予安手腕,“现在轮到你回去了孩子。”程予安感觉手腕突然变得剧痛无比。

程予安猛地抽回手,却看见自己的腕骨正在变青。皮肤下浮现出井形纹路,像无数细小的根须在生长。病房的窗户突然破裂,黑色井水汹涌灌入,瞬间淹没了程予安和林琴的脚踝。

“跑啊!” 林琴癫狂的大笑着被黑水吞没,“带着我的‘礼物’!回井边吧!”

银簪在掌心发烫。程予安攥着它冲出精神病院,却猛然发现自己站在雾隐村村口。老槐树的枝桠上挂着无数红绳,每条绳上都系着婴儿的乳牙。井边围着一群面无表情的村民,他们的手腕上都有新鲜的割伤。

她低头看向银簪,簪尖倒映着她扭曲的脸——一半是她自己,一半是井婆

“予安你回来啦。” 井婆从井中升起,浑身滴着黑水,语气却是诡异的温柔

“你逃不掉的。” 井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不再是嘶哑的老人嗓音,而是无数人的声音重叠——母亲、父亲、小满、雾隐村的村民重叠在一起。

“要么成为井,要么被井吞噬,这就是你的命运!”井婆发着疯的大笑。

程予安举起银簪对着井婆,她感觉自己怕是走不脱了大声的对井婆喊到:“我妹妹的命呢?我父亲的命呢?”

“他们都在井里陪你啊。” 井婆张开嘴,从喉咙深处涌出无数乳牙,“每个程家女人都要还这份债。你母亲骗了你 —— 她不是疯了,是提前适应井里的生活呢。”

井水突然从井水中喷涌而出,卷向程予安,程予安躲闪不及,被一井水拍晕过去,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井底浮起无数尸体,父亲的脸正在腐烂,妹妹的乳牙咬着井壁。像母亲的声音但又有细微差异的声音从深处传来:“予安,快许愿…… 用你的命换他们……”

“我许愿……” 程予安的声音不受控制,银簪不经意间刺入掌心,看到流出的鲜血让程予安突然恢复了自己的思维

程予安闭上眼睛,记忆如走马灯般闪回:

五岁高烧时,母亲滴血入井,许愿救她。

父亲愤怒地撕毁井婆的符咒,第二天“意外”溺亡。

小满被献祭时,婴儿的哭声刺穿黑夜。

许愿后,失去的人性——嗅觉、味觉、痛觉、时间、听觉、触觉、视力、语言……

但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有许愿却还是失去了那么多的感觉?

母亲说过的一句话在此刻闪过脑海。

她终于明白,诅咒的本质不是井,而是“交换”。每一次许愿,都是在喂养它,让它变得更强大,但如果不对等呢?

“血亲相食……” 她喃喃自语,攥紧银簪。

她是要许愿,但她的愿望会终结这个循环。

“我许愿……替代井!”

鲜血滴入井中,水面瞬间沸腾。村民们发出满足的叹息,一个个跳进井里,身体在水中融化成黑色淤泥。井婆尖叫着大叫:“你不可以!你不可以许这种愿望! 井仙娘娘不会放过你的!”

程予安感觉身体越来越轻。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在腐烂,指甲脱落,露出青灰色的骨节。井婆的脸在眼前放大,那张布满褶皱的脸逐渐变成她自己的模样。

”不!你不可以这样!“ 井婆的惨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。

”井仙娘娘不要放弃我啊!“

而后一片死寂

7 循环

程予安在一片废墟中醒来。雾隐村已变成荒村,房屋倒塌,井边杂草丛生。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干净的风衣,手腕上没有任何伤痕,。

“我这是怎么了。” 她感觉自头晕晕的感觉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,但手上却死死攥着一根银簪,银簪在掌心发烫。

“小姑娘....小姑娘...“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从杂草中传来,她好奇看去,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杂草丛里竟然离奇的出现了一口井。

月光下,井边坐着个洗衣的老妇。她的手指像腐烂的树根,在破木盆里搓洗着一团带血的襁褓。盆里的水黑得像墨,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。

“要许愿吗?” 老妇抬起头,露出一张爬满苔藓的脸。那面容依稀程予安看着眼熟,只是皮肤肿胀发白,眼窝里没有眼珠,两条黑色的水流从眼窝淌出来,她认不出来这是谁。

程予安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颤抖着跪下:“我想…… 我成为最后一人……”

老妇笑了,露出满口黑牙:“可以啊……” 她拿起襁褓,上面绣着清晰的井形花纹,“用什么换呢?”

程予安的身体将手中的银簪递出:“这个可以吗?”

“不够哦……” 老妇的手指戳进女孩的手腕,“要换一些属于你的东西…… 比如…… 你的恐惧……”

程予安的瞳孔突然放大。她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,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。老妇满意地点头,拿过银簪插进井沿:“好了,愿望实现了…… 你所求之事…就 在井里等你呢……”

井水开始翻涌,程予安不由自主地走向井口。她最后看见的,是老妇手腕上那个清晰的井形胎记,和自己的一模一样。

她就是我,予安福至心灵,安心的跌入了井中。

老妇重新低下头,继续搓洗那团永远洗不干净的襁褓。月光照在她佝偻的背上,露出后颈密密麻麻的名字,而最中心慢慢的浮现出了两个字:

予安。

而在井壁深处,无数苍白的手正向上伸展,每只手上都有一个井形标记。它们在黑暗中无声地呼唤着,等待着下一个许愿的人。

循环,就此终结

苏芮康复了。

医生说她的肺部感染“神秘消失”,但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。偶尔,她会在梦中听见水声,醒来时发现枕边湿漉漉的,像是有人刚刚哭过。

这天,她路过中央广场新建的喷泉,清澈的水流在阳光下闪烁。一个小女孩蹲在池边玩耍,赤着的脚丫踩在水里,咯咯笑着。

苏芮莫名停下脚步。

水中的倒影,本该是女孩的笑脸——可那一瞬间,她看到的却是程予安。

倒影中的程予安嘴唇微动,无声地说了一句话。

小女孩突然抬起头,天真地问:“阿姨,你哭什么?”

苏芮摸了摸自己的脸,才发现泪水已经流了满面。

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。

她只是觉得,自己好像……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

  • 《高考出分时,校草压上清北录取通知书赌我落榜》在线TXT
  • 《弟弟给我订花后,他女朋友气疯了》精品TXT
  • 《小青梅的爸爸得癌症,未婚夫送我去当药引》后续全文
  • 《老公要给高考完的妹妹买苹果三件套,我同意后他却悔疯了》畅销书籍
  • 《我放弃音乐大赛后,号称词曲天才的女友初恋崩溃了》已完结小说
  • 《重生军训,我反杀了造谣精和霸凌者》全文免费
  • 《我放弃音乐大赛后,号称词曲天才的男友初恋崩溃了》本站精选TXT
  • 《掉马后,前任跪求我的特种兵司机放过他》后续全文
  • 京ICP备2024102430号

    本站所有内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权。版权声明 - 投稿声明 - 自审制度 - 免责声明